“用力！再用力……看到头了！”
“深呼吸，产妇深呼吸！”
“哇——哇啊——哇啊——”
婴儿嘹亮的啼哭声，像是穿透了无尽黑暗的第一缕光。
林叶子猛地睁开眼，剧烈的喘息着，胸口像是压着巨石。
头顶是明晃晃的灯光，晃得她眼前发花。她又感觉眼前一黑，晕了过去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，耳边是掩不住的喜悦声：
“叶子，叶子你醒了？太好了。你生了，是双胞胎。”
一双温暖粗糙的手立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，熟悉而充满关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。
这声音……听起来像是母亲的声音？可她的母亲李春桃已经去世快二十年了。她怎么会听到母亲的声音呢？
林叶子艰难地转动眼珠，视线聚焦在床边那张写满关切的脸庞上。巨大的眩晕感和不真实感席卷了她。
她下意识地想抬手，却感觉身体像被拆散重组般虚弱无力。
是妈妈！活生生的妈妈！不是后来那个被岁月和愁苦压弯了腰的老人。
她回来了，回到了1981年，自己双胞胎女儿刚出生的当天。
巨大的酸楚和失而复得的狂喜瞬间淹没了她，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，顺着眼角滑落，浸湿了枕头。
“妈……”她哽咽着，几乎发不出声音，只能紧紧回握住母亲的手，仿佛抓住唯一的浮木。
“哎！醒了就好，醒了就好！”李春桃眼眶也红了，用袖子胡乱擦了擦眼角，努力挤出笑容，“看看你的两个宝贝疙瘩，多俊啊！真是老天保佑，一胎就给了两个金花！”
她侧过身，将旁边婴儿床上两个小小的婴儿往林叶子视线里挪了挪。
两张皱巴巴，红彤彤的小脸映入眼帘。她们安静地睡着，小小的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。
章书雪，章书雯，她的两个女儿，她失而复得的珍宝！
前世走失一个，最终又失去一个的锥心之痛，此刻化为滚烫的岩浆在她胸腔里翻腾燃烧。这一次，她拼了命也要护她们周全，再不让任何人伤害她们分毫！
就在李春桃絮絮叨叨说着孩子多乖，生产多顺利时，病房门被不太客气地推开了。
章老太那张刻板寡淡的脸出现在门口，手里拎着个旧暖水瓶，脸上没有一丝当奶奶的喜气，反而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。
她的目光扫过李春桃，敷衍地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，然后视线就直接落在了两张婴儿床上，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。
“哼，折腾了半天，就生了俩丫头片子？”章老太的声音又冷又硬，毫不掩饰她的失望和嫌弃，“赔钱货，养大了也是别人家的，白忙活。”
李春桃脸上的笑容僵住了，尴尬又带着怒气：“亲家母，你这是什么话！男孩女孩都是自家的骨肉，叶子拼了命生下来的……”
“拼命？”章老太嗤笑一声，打断李春桃，“哪个女人不生孩子？就她金贵？生俩丫头，还指望我们章家当宝贝供起来？”
她自顾自地把暖水瓶重重放在床头柜上，发出“哐当”一声响，惊得一个婴儿不安地扭动了一下。
林叶子看着女儿被惊吓的小模样，心都要碎了。她强压下立刻扑上去撕碎章老太那张嘴的冲动，深吸一口气，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发颤，却异常清晰地问：“军华呢？”
这才是关键！她的“好丈夫”在哪里？她记得上一世，她生产的当天，直到大晚上，自己丈夫大才匆匆赶来看她。她心疼丈夫的疲惫，以为是单位的事情拖住了他，什么都没有问。
章老太撇撇嘴，仿佛林叶子问了个多么多余的问题：“军华？他哪有功夫在这儿耗着。他大嫂王红梅娘家那边有点急事，人手不够，军华赶过去帮忙处理了。那可是大事，耽误不得。
他一个大男人，守着产房能顶什么用？有你妈在这儿看着不就够了？他忙完了自然会回来。”
她的话语里充满了理所当然，甚至带着一丝对林叶子“不懂事”的责备。
大嫂娘家的事！又是大嫂！
前世女儿垂死他给侄子搬家，今生女儿出生他帮大嫂娘家处理“急事”！
这轻飘飘的一句话，彻底点燃了林叶子心中积压了两世的怒火。
前世所有的不公、委屈、牺牲、丧女之痛，都在这一刻化作了焚尽一切的烈焰：“急事？什么急事能比得上他媳妇正在医院给他生孩子的事情大？”
她的目光紧紧锁住章老太，狠狠盯着她。
章老太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，没想到平时蔫啦吧唧的儿媳妇，今天脾气这么大。
但随即又理直气壮起来：“哪有那么快？人家的事麻烦着呢！军华不得帮着处理妥当？他一个大老爷们，能顶事……
再说了，他这不是来了吗？”
她话音未落，病房门再次被推开。
章军华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，脸上带着一丝处理完“要务”后的疲惫。
他先是对着章老太喊了声“妈”，然后才看向病床上的林叶子：“叶子，你醒了？感觉怎么样？”
他的目光扫过婴儿床，看到两个女儿时，眼神平淡无波，没有任何初为人父的喜悦，只是微微点了点头。
姗姗来迟！孩子都生完好几个小时了，他才出现。
林叶子看着他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，看着他眼中对女儿近乎漠然的平静，再对比他为了大嫂娘家“急事”奔波整天的“尽心尽力”，心里面猛地疼了一下。
上一世也是一模一样的情景，只是自己被爱情蒙蔽了双眼，处处为他开脱找借口，处处安慰自己，他是一个合格的丈夫，父亲，只是他太含蓄了。
如今重生回来，她才看明白，一开始这个男人就不喜欢这两个女儿。
她不再看章军华那张令人心寒的脸，猛地转头看向一脸担忧、气愤又夹杂着对女婿不满的母亲李春桃。
“妈，”林叶子直视着母亲的眼睛，斩钉截铁地说，“我要离婚。现在，立刻。”
“什么？！”“你疯了吗？！”
李春桃的惊呼和章军华、章老太的尖叫同时响起。
李春桃手里的搪瓷缸子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。章军华一脸错愕，仿佛听到了最荒谬的话。
章老太更是跳了起来，指着林叶子：“反了天了！刚生了孩子就作妖！离婚？你想都别想，我们章家丢不起这个人！军华，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妇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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